乱山昏_

*cp：石蹄×冥影

*再次把正剧和官漫混为一谈

*有为剧情需要设定的oc。对，我就是要让名字预言cm

*8.3k+

 

*

我从他进门那一刻就注意到他了。

 

事实上，考虑到他的体型，很难不注意到。他好不容易把身子从门口挤进来，用蹄子试了试那可怜的椅子能否承受他的重量，然后以他所能发出的最小动静蹲在了最后一排。一旁的小马本想对他嘘声，不过看清是谁之后反而道了个歉。

 

这是一周以来的第三场签售会，疲倦在一次次正式应付中侵略了我的心。我们舟车劳顿，辗转了三座城市。不过临近尾声，想到接下来三周我允许自己放的假，心情倒也不算太坏。

 

"冥影先生，您的创作速度可谓是十分惊马，请问您对现在的生活适应得怎么样？"我回过神来，看向坐在前排的一只独角兽。她的魔法颜色是鹅黄色的，正包裹着一沓纸和一支铅笔。明亮但并不晃眼的光芒，像她职业性的目光一样。我似乎有些印象，从第一次签售会起，她没有落下一场。

 

"很不错！我很高兴地发现，现在有许多方便生活的发明。尽管刚见到它们时，我花了好些时间来适应，甚至可以说是蹄忙脚乱！举个和我联系最紧密的例子吧，感谢打字机和印刷机，我不需要蹄抄一整本一整本的书稿了。经过一天的抄写过后，我常常会弄得两只前蹄都沾满墨水，而我的魔力可能消耗得连一只水杯也举不到嘴边了。"我稍稍一偏头，看见了翩翩书页鼓励的眼神，他用蹄子指了指桌上的样书。

 

"……真是像从前那样的话，或许你们到现在也只能看见第一本书的出世。而现在，我们即将迎来第四本书的出版。"我补充道。在活动开始之前，翩翩书页提醒我不管说什么，最后一定要将话题引回新书上。"这能提升销量的，冥影。听众们来这是为了新书。"我的经纪马对于怎样扩大新书的知名度很有一套办法，就连新书发布会和签售会的主意也是他出的。

 

对，签售会，我们以前也没有这种东西。书籍流通的范围很小，有时只在我们研究的小圈子里抛出一条消息，想要阅读这本书的小马需要自己借来誊抄一遍。某些极端一点的学者甚至会像秘密一样地保护自己的作品，用特制墨水或者密码来书写。为了获得阅读珍本的机会，我常常要亲自前往拜访作家们——那时候更多的是研究者；大部分故事是用来讲，而非看的。

 

如今我转行开始写故事，放弃了海洋生物的研究。如果我想再见到那些鱼类和贝类，我需要去的是博物馆而不是海边。

 

"这样说来，您更愿意生活在现代吗？"没想到还有追问。她树脂眼镜后面的目光突然热切得有些让马不适。

 

我深吸一口气。

 

我当然愿意为我的所做作为悔过，也乐意融入现在这个世界。可是让我说我更喜欢生活在这里，我做不到。

 

翩翩书页一直盯着我。有一些问题他已经提前为我准备好了答案，其中也包括这个。我喜欢现在。我非常感谢忠实的读者们。我更加有动力写作了。"一个好回答或许没马记住，但如果搞砸了，谁也不会忘。"他像飞马爱惜羽毛一样地维护我的形象，用力过猛，神经过敏。有时候我真想大笑一场，难道他忘了我的污点形象也是营销的热点？

 

我又意识到他的在场。我不愿意撒谎了。

 

"与您想的不同，我宁愿一连抄上十几天的书稿，弄得两蹄漆黑，好几天不能再使用魔法。"她的魔法还抓着笔，但一个字也没写下来。我不敢看翩翩书页的表情，但我打赌不太好看。

 

"或许问答环节就到这里吧。"

 

他笑了。

 

*

出发寻找栋梁们是一件体力活，把我的经历写下来其实也是一件体力活。

 

起初，我忧心于镇子上正被海妖们荼毒的村民们，几乎没日没夜的赶路，哪里还管得着动笔的事。直到我遇见了石蹄，他告诉我，旅途上的经历很值得记录。

 

“你想想！你一路上碰见的木精狼，水龙，狮鹫……难道还不值得记录下来吗？你去过的那些地方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呢！我们这边只有些木精狼和熔岩巨怪。”正是他的这番话让我动了下笔的决心。

 

当他用近乎震惊的好奇看着我拿出羽笔墨樽和草纸时，我才意识到，这位大兵可能不怎么见过纸笔。当蓝色的魔法光芒笼罩下的纸张上显现出一行行文字时，我又发现，他更没有见过用魔法写字的独角兽。

 

当然，他也不知道长期写字是多么累马的事。我们在奔波劳累一天之后，他倒头便睡，而我，在他如雷的鼾声中，摊开草纸，记录下我们今天的所见所感。

 

有时候我太过于投入，忘记了给篝火添柴，直到火光已经暗到字母之间的界限模糊不清。夜晚的湿冷肆虐在大地上，我不愿离开身下这块温暖的地方。我试图举起石蹄身体另一侧的木柴，但是显然做的不够顺利，常年军旅生活积累习成的警觉立刻把他从睡梦中唤起——然后撞上了脸正上方的木头。

 

”呃啊，”哪怕睡眼惺忪，他也很轻松地控制住了肇事物，让它脱离了我的魔法控制，“你还不睡觉？”

 

我拍了拍临时搭建起来平台——几块石头——上的纸张，眼皮却开始打架。

 

“说真的，若不是你无害得很，我会以为你要谋杀睡梦中的我。”他把木头轻轻地放在火堆上，确保已经引燃。

 

“呃，你的动作轻柔得也不像是一只庞大的小马会有的。”

 

他哈哈大笑。

 

“我还以为，对于独角兽来说，用魔法搬个东西是最基本的呢。你还记得你用魔法举起我的铲子，上面还挂着一只庞大的小马吗？”

 

“对于我这样无害的独角兽来说，长时间使用魔法也是很累的……”话音未落，睡眠便为我作证了。

 

翌日清晨，我扒拉开身上的被褥坐起，马上搜寻起昨晚来不及收拾的蹄稿。

 

“在你的鞍包里。”他仰卧起坐的动作不停。

 

“谢谢，那我能躺进被窝也多半是靠你了吧。”我捂住了脸。

 

*

“你怎么打算？”石蹄把燕麦船底的最后几粒燕麦咽进嘴里。梅吉把马格努斯拖去处理伤口，薄雾青鬃和索南布拉和我们一块来的餐厅，不过提前走了，而星璇，显然永远在忙他的高深研究，不屑于和我们一块儿，干些"凡夫俗子"的小事。

 

“关于海妖的记录我还有些没有完善，需要和你们再对一下。之后我应该会回到林阴镇，继续我的研究吧。”我撒了个谎，海洋生物已经无法吸引我的注意力了。我还沉浸在刚才胜利的喜悦当中，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真好。当我命令那些怪物时，它们照做了，但他们六个，哪怕魔力高强如星璇也无法做到这点。

 

是我救回了两公主，是我。

 

“你在偷乐什么？”

 

“没什么。”我举起蹄里的杯子，喝了一口酒，用杯子遮挡住我的神情。

 

“岔开了，我想说的是，距离你动笔写作也没过去多久，不过现在已经要完工了！祝贺你！”他用大蹄子蹭了蹭我的鬃毛。

 

“谢谢你，如果没有你的鼓励，就没有这一蹄厚的成果。”

 

“哈哈哈，说什么呢！”嘴上虽然这么说，他的脸上却满是骄傲，“怎么了？我感觉你今天总有些心神不宁。”

 

或许我是该给他一个答复，面对他一向真诚热切的眼神，我藏不住心底的话：“我担心……我觉得镜子对面的那个世界实在是太熟悉了，而且，那个黑绿色的怪物……”

 

“哈！不知道你听到没有，他说我是他唯一怀念的那一位呢！”

 

我仰头看了他一眼，迟疑道：“那个世界，和这个世界怎么重合度这么高。两位公主，还有你们……在镜子对面也存在。”但不管在哪个世界，都没有我的位置。那个怪物熟知他们每位栋梁，却不认识我。我和太阳靠得太近了，但我并不是太阳，我只会被它的炽热融化。而对于其他小马，因为这耀眼的光芒，他们甚至看不见我的存在。我就像我的名字和毛色一般，暗淡无光。

 

“你不会还在生星璇的气吧？”

 

“没有。”

 

“嘿，铁毅队长给我放了几天假，铁首队长请他去云中城和皇家军团交流交流心得——星璇给了他能在云上行走的魔药。我想，反正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，要不我就帮你整理一下书稿吧？”

 

“真的吗？太好了！”我的心仍然被那关于“太阳”的想法占据，它让我感到恶心。我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拥抱他。

 

*

镇子上已经基本恢复了秩序，不过很多设施因为长期的荒废或者破坏，已经不能正常使用，需要好好修缮一番。石蹄的到来受到了大家的热烈欢迎，他几乎一天到晚都在镇上各处挥铲忙碌着。现在他不仅是林阴镇的拯救者，还是林阴镇的重建者。

 

“冥阴，你不介意我们借用一下你的石蹄吧？”他们总是这样问我。哦不，我不叫冥阴，他也不是我的石蹄。

 

“有点抱歉，毕竟当初我是答应来帮助你整理书稿的。”他把铲子靠在墙上，从临时扩大了一倍的门里挤进来。

 

“没关系，这些誊写工作毕竟还是要靠我自己来做。你能在这里我已经很高兴了。”我摘掉眼镜，揉了揉发酸的双眼，跳下椅子，“来点苹果汁怎么样？幸好苹果树不太需要照料，不然今年可能会有一场饥荒。马吕斯女士的苹果汁是最棒的。”我暗暗庆幸，最后一次尽心尽力地洗干净盘子，编好几十个苹果篮，并修剪了枝丫。

 

“当然要，渴死我了，我能喝下一整木桶。”他一屁股坐在地毯上。我的小桌子小椅子们可承载不了他的重量，至于这点是怎么发现的呢？你可以去问问后门边上的那堆碎木头。

 

我试图用魔法提起果汁壶，不过迅速作罢，改用亲蹄倒。

 

蹄里端着两杯苹果汁，我转过身去。

 

噢，糟糕，竟然忘了。

 

我镇定地走到石蹄面前，把杯子递给他。趁着他咕嘟咕嘟干完整杯果汁的当，我赶紧把桌上的卷轴聚拢到一块，插到旁边的陶罐里。

 

难道我的研究是不可告马的吗？我竟然害怕石蹄看到那上面的内容！是的，我撒了谎，桌上成堆的牍册和海洋生物没有一点关系。我已经开启了一个新的研究课题，而且有了进展——我并不是世界上第一个，或者说唯一一个，想要变得更强大的小马。我为什么会心虚呢？石蹄，我亲爱的朋友，他不也曾是一只瘦弱的陆马吗？

 

"只要坚守信念，我们就会变得更好吗？"明明已经厌倦了这套理想主义的说辞，我还是问道。

 

"是的，我的朋友！"石蹄总是这样，他从不怀疑别马说的话有任何深意，或者出于何种动机，毫不犹豫地给出答案。他咧开嘴，露出傻气的笑容。

 

就像以往无数次拍肩一样，它击倒了我。

 

*

"冥影！"是我预料当中的翩翩书页。盖蹄印算是轻松直接的一步。在签了三百本，也许更多的书之后，我的名字变成了一条死蛇——"s"和一道波浪线。在拥抱我的假期和老朋友之前，我恐怕需要先给他一个解释。

 

"很抱歉，我太累了。"这招屡试不爽。在小马们眼中，我们总归是长辈。对于一千多岁的长辈的事情，怎么好多嘴呢？

 

像我希望的那样，翩翩书页放慢了脚步，改作并肩碎步前行："你还好吗？是否是因为我最近把日程排的太满了……"他的眼里有担忧。翩翩书页是一位尽职而拿捏有度的经纪马，一匹优秀的小马，可爱标志是被风吹起书页的一本书。他自称"有自己的原则和尊严"，从来不会尊称我为"您"。他告诉我，每匹小马驹的童年噩梦里都有一只暗影魔驹，他也不例外。那你不怕哪天我又变成你的噩梦？我开玩笑问他。不，你写稿子从来不需要我催，我还有什么需要把你逼得走投无路的原因吗。他笑着说。

 

听一匹比年纪自己还大的小马谈论童年噩梦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，更何况噩梦的主角是我。

 

我用一个确定无疑的微笑来打消他的担忧："不是你的错，是我状态不好。不过我想，接下来的假期足够治愈我了。"

 

"那么祝你假期愉快。"他拍拍我的肩隆，干净利落地掉头回去了。

 

石蹄一直守在门口。当我走到他身边时，他才笨拙地和两匹小马合了影。当闪光灯亮起时，他忍不住闭上了眼睛。

 

"喝一杯吗？"

 

"这玩意儿总是让我眼花……好啊！"他眨动几下眼睛，"你有空了？"

 

"是的，三个星期。这不值得庆祝一番吗？"

 

"我想要一艘燕麦船……可惜现在他们不再做这种美食了。"

 

“但你还有老朋友。”搂住他显然对于我这个小个子来说不太现实，但我希望我的话能起到同样的效果。他脸上的微笑证明我做到了。

 

一连喝光好几杯后，石蹄发问了，一边用蹄子拨弄着他的发辫。

 

“那只小马是谁？”

 

“谁？”

 

“呃，就是你发言时不停和他对视的那一只陆马。”我尽量不去看石蹄脸上的表情，因为——太好笑了！就像他吃下的燕麦船里浇透了柠檬汁。他或许还不知道经纪马是什么吧？

 

"翩翩书页。想找一个不怕死又别太有礼貌的，呃，合作马，可不简单。再加上他们的孩子不能比我还大这一点，难上加难。我和他的合作挺愉快。如果可以，他甚至能成为一个很好的朋友。"

 

"那为什么没有成为呢？"他的眼睛里是什么？他似乎不再纠结于写书为什么要合作这个问题了。

 

"不管咱们有多么适应这个世界，他们对待我们还是像几尊老古董。可是我们甚至没有他们大呀！上一秒，大家都还在训诫我是个后生小辈；一阵炫光，黑暗，又是一阵炫光，下一秒，来到了新千年，他们恨不得把我放在博物馆里，用玻璃罩子保护起来。"或许是因为酒精，我有些激动起来。过了一千年，小马国的酿酒技术有了很大提升，葡萄酒的酒精浓度普遍变高了。感谢塞拉斯蒂亚公主，她对于太阳的掌控精进了太多。阳光，紫色，农庄小马，糖分，木桶……我晕乎乎地想着。我或许错误地估计了自己的酒量。

 

“而对于不能适应新世界的小马来说，或许更糟。”我们的两双蓝色眼睛相遇，有一部分清醒被我重新攥回蹄中，但也仅仅是一点点。

 

“我……我很抱歉，我想这是我的错。”

 

“不不不，对不起，我不是这个意思。”

 

“今天你在场的！我说过，我宁愿活在一千年以前。你还记得吗？我用魔法写了太多的字，好累，你说我要谋杀你……我从来没有，没有！哪怕暗影引诱我杀了你们。我是很愤怒，但是我做不到。我不能对你这样做，就算那个‘我’已经把坏事做尽了。

 

“现在多美啊。马哈顿，我曾经在这里养过一段时间的伤，没有明亮的橱窗，川流的大街，还有吵闹的马群。那时候这里很安静，很黑。你们差一点就成功了……我是说，把暗影杀死。当然我也会死。

 

“是我的错，我的错。对不起，如果不是因为我的妒意，就不会发生这一切，你们也不会被迫抛下自己的亲马朋友，抛下一切，然后被现在的社会抛弃！”除了能清楚地意识到我的意识正在失去，我什么也多想不了了。什么别马的眼光都见鬼吧。

 

我能感觉到两只宽大的蹄子揽住了我。

 

“你还记得吗？当时我们还不明白，那回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当英雄，那就是我。那是平行世界，你还记得我对你说了什么吗？就是另外一个!”

 

“你说我……唯一怀念的……”一个声音闷闷地钻进我的耳朵，我靠在温暖的皮毛上，断断续续地听见心跳和他说话的声音，从宽阔的胸腔里传来。

 

他还记得，他还记得。

 

“我真的什么都找不到了，我该去怀念什么，我不知道该不该怀念，我配吗？现在，我活得那么光鲜，整个小马国都知道我了。他们爱我，或者只是敬畏我。我知道，小马们喜欢悔改的反派，而且冥影曾经那么弱小！是我毁了这一切。那个我也是，我怎么可以亲蹄摧毁了你们然后说怀念？”

 

我还听见了一些东西，但透过眼泪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，然后归于黑暗。

 

我最恐惧的黑暗。

 

*

好痛。你说过，我不会再痛了。

 

那你呢！你忘了你当初满口答应的话了吗！整个天穹都在怒吼，就像一阵滚雷，但没有闪电。闪电是光，它讨厌光。

 

——我讨厌光。

 

浓稠的墨色浓浆在马哈顿的土地上流淌翻滚，我的身后有一条被拖拽出来的黑色痕迹。渗流出来的黑暗不再重新回到我的体内，它们在遍布荆棘和砾石的地面上挣扎着，像打翻了一锅正在沸腾的汤剂，徒劳地吐出几颗泡泡后，迅速冷却了，僵死在原地。我的内脏变得空洞，但好像又被什么挤满了。

 

我受伤了。当初他们在制服海妖的时候并没有用尽全力，让我错误地估计了他们的实力。暗影说了很多废话，通过我的嘴，我想紧闭牙关却做不到。没想到，它已经能掌控我的身体了。这倒不是问题的关键，关键是我们输了，哪怕是暂时的。源源不断的恶毒的诅咒，那些从来没出现在我字典上的词汇……他们脸上的表情真好笑！

 

但是这也提供了准备时间，足够让梅多布鲁克把药剂分发给其他五匹马。马格努斯清理干净天空中的云层，月光如银练滑下天空，引起我皮肤上的阵阵烧灼。星璇已经明白束缚咒困不住黑暗，他的魔法光线在我四周环绕，创造出如同白昼的空间。索南布拉银铃一般的笑声不再穿插在战斗中，但是这只天马上下翻飞的动作同样惹我头痛，她把一瓶瓶药剂扔下来。我仍然不擅长飞行，这一对尖刺状的翅膀并不能保证我在空中足够灵活。薄雾青鬃的疗愈魔法比星璇的更具有迷惑性，她让我想起了林阴镇苹果花漫山遍野盛开的季节……然后我结结实实挨了一铲子。

 

一道从云层裂隙离逃出来的阳光把我的思绪拉回了现实。我绕开了这块明亮的区域，怕是一丁点直接的光线都会引起我剧烈的不适。我曾读到过，马哈顿常年的烟尘让这里成了小马国数一数二荒凉的区域，没有陆马愿意来这里耕种。

 

我需要……我需要一块绝对黑暗的地方……一个洞穴，我知道，就在这片区域。我能感觉到体内的一部分黑暗正在脱离我的控制，它们从伤口流失，逃逸出我的身体。我的体色似乎更灰，而不是更黑了——就像我，"我"，的颜色。但是黑暗的减少不会让我解脱，我正在虚弱下去，光天化日下迈出的每一步都在加重这种感觉。

 

但我在倒下的极限到来前，成功钻入了绝对的黑暗中。比求生欲望更强烈的是我的恨意。

 

你这副弱小的躯壳和灵魂！我这副弱小的躯壳的灵魂……我赋予你强大的能力，你却只会糟蹋它！我糟蹋了我的能力……你这个失败者！我这个失败者……他们背叛了你，把你踩进泥土里，你都还不敢杀了他们！他们背叛了我……为什么？为什么要背叛我！为什么你们要羞辱我？！！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！！？

 

我在地上翻滚着，一把黑色的尖刀在我的身体内横冲直撞，绞烂五脏六腑。我请求它放过我。我请求他放过我。但是黑暗不依不饶，他攥住我，举起我，反复撞向洞壁。我能感觉到身上的伤口流出来的不再是黑暗的浓浆了，而是滑腻腻的血。

 

突然，一束柔和的蓝色光芒将黑暗扯出一道口子，我下意识用蹄子挡住我的眼睛，预想着即将到来的烧灼感。但痛苦并没有出现，相反，一阵清凉的平静笼罩住了我。我睁开眼睛，惊讶地发现眼前的这只蹄子，又短又细，是油灰色的，而且完好无损。我不免奇怪又贪婪地多看了两眼，再把它放下。

 

然后我看见面前立着一匹小马。

 

"露娜……公主？"

 

她用微笑代替了点头，修长的独角再次发出光芒，一个小小的篝火凭空出现，上面……甚至架着滋滋作响的烤棉花糖。

 

"所以这是一个梦。"我舒了一口气。不仅是我的蹄子，我的整个身体，虽然比不上常常进水疗馆的小马们油光水滑，但也绝对不是一个破烂的装着碎骨头的毛袋子——尽管它一度确实如此。

 

她用魔法悬浮起一串焦糖色的棉花糖，递给我，我习惯性地用蹄子接住了。"一千年前我经常和石蹄烤它们，你知道吗？就在去找支柱们的路上。所以我一般用蹄子拿。"我并不想和她谈论刚才的梦。

 

"我知道，我读了你写的每一本书！从一个非星璇的角度来看我和姐姐的童年时期，真的非常有趣。你甚至写了我们吵架……"

 

"啊，无意冒犯……"

 

"没什么，这也是大家，我是说，不仅是国民们，还包括我们这些曾经生活在那个时代的小马，重新认识过去的机会。或许在你的记忆里我们不过相识了短短几年，但对于我来说，已经过了一千年了。你好，我的老朋友。"她优雅地衔下一枚棉花糖，"虽然梦境中进食不会带给你实际性的营养，但我的魔法确保它们会给你最棒的味道。" 

 

我将信将疑地咬了一口，它在唇齿上的感觉如此真实，就连火焰炙烤的温度都被精妙地还原了。更加出乎我意料的是，它不太好吃——至少不满足"最棒的味蕾效果"，表皮焦糊，我的舌尖上炸开了苦涩。

 

就像石蹄烤的。简直是，一模一样。

 

我怀疑她在梦境空间中无所不知，因为她马上补充道："最棒的味道的定义，是非常私马的。我只是在梦境空间，不可能完全取得你们的回忆。那是你自己的大脑选择补充的内容。"

 

"不过我的确能了解到刚刚梦境发生的一切。甚至，感受你的感受。"

 

我低下了头，说不上是羞愧，还是难过。

 

"请你看看你的身后吧，我不会再多说什么了。我们都犯过错误，但这也不意味着我们能完全与你感同身受，每一匹小马的体验和心理都是独一无二的。"

 

我默默感激着她的善解马意，转过头去——

 

"啊啊啊啊啊——暗影魔驹，他还在这里！"我吓得跳了起来，暗影也马上腾跃了一步，只差一抬蹄，他就能把我碾烂。他身上灰黑的冥火散发着不祥的气息。难道露娜也是他制造的幻象，好让我更加的绝望？

 

我恐惧地转回来，撞上露娜鼓励的目光："我的老友，请你再看仔细一些。"篝火上的棉花糖仍在滋滋作响。

 

我艰难地扭过头。影子随着火光不断摇曳，尽管它被拉长后投射在嶙峋的洞壁上显得有些扭曲，但它也不过是我的影子罢了。

 

一匹小小雄驹的影子。

 

*

我是被阳光叫醒的。

 

我眨了眨眼，金黄色的晨光涌进我的视野，一些五颜六色的小点在视网膜上乱窜。尽管头痛欲裂，眼睛干涩，我还是努力地睁开眼睛。

 

“早上好！”一个浅蓝色的影子向我问好。我把眼睛睁得更大了点，拨开挡住我视线的乱糟糟鬃毛。石蹄若无其事地打了个招呼，丝毫没有放慢他晨练举重的速度——他将整整一张床举了起来，连带着上面的干草和白床单。

 

这不是家里，我没有两张床。对……昨晚，葡萄酒。塞拉斯蒂娅在上，看在露娜之爱的份上，我都说了些什么！还有昨晚！希望我没有彻夜惨叫！

 

“我……”

 

不等再多一个词，他用微笑制止了我：“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吗？”

 

“什么？”我有些不解。一群搁浅的鱼正在在我的脑袋里挣扎。

 

“就和一千年以前一样，不管在哪个世界，石蹄都会说，只要我在，你想都别想。”

*end*

感谢@隰天 老师（冒昧@一下），我们cp有tag啦！！我速速把之前拖了好久没写完的文填完了！